孟留隔着被子伏在了他大腿上,缓缓闭上了眼。
兰德尔轻轻握着他的左手,一面垂眸认真读着书,一面下意识地抚摸那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午后的冬日阳光静静在地板上流转而过,夕阳的光芒倾泻在兰德尔低头时垂落的淡金长发上。他今日借养病之名偷个懒,便披散了半齐腰的长发。
兰德尔的发色并不是纯粹的金。
那是偏淡的金,更像冬日不温不热的光。
兰德尔一直静静看着书,他心里比谁清楚,雄虫今天有话对他说。他耐心极佳,所以并不着急。
其实说不说也没必要。对兰德尔来说,他们的未来早就被他算好在了一条既定的轨道上,无论中途发生什么,这条道也永远不会脱轨。
兰德尔抚摸着孟留无名指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重新缓缓转动。
永远也不会脱轨。
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孟留的脑袋忽然在他怀里动了动,兰德尔轻轻揉着他的发丝,温声问:醒了?
孟留没有抬头,双手却倏然抱紧了他的腰,闷声说:我终于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兰德尔挺新奇他为何突然来这一句,饶有兴致地问:什么错哪了?
孟留搂着他的双手更紧了,头也埋得更深:竞技场,虫潮,雄虫国度所谓的实验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本能对不对?一切都是我的借口,明明有千种万种选择逃避那个结果,可最后酿成错事,酿成以后才懂得逃避的,也还是我
这次他抬起了头,黑眸清清楚楚映着兰德尔。
这次他没有逃避地承认道:那一天,的确是我背叛了你。
兰德尔继续静静看着他。
孟留直视着他说:是我的无能,我的软弱背叛了你,从来不是什么雄虫的本能。我优柔寡断,习惯随波逐流,又软弱无能,一次次后退,一次次认输,最后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孟留缓缓阖眼,语调里带了哽咽:如果、如果我从一开始便像顾遇一样强势,一样果决,那么这件事从头到尾也不会发生,我也不会连我最爱的雌君也保护不了。
兰德尔深深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而后轻轻叹一口气,将背脊倔强挺直的雄虫拥入自己的怀中。
孟留红着眼眶靠在他肩头:就算其他压迫我们的虫都有错,那错之又错的,何尝不是我
兰德尔静默地听他说完,同样靠着他肩头说:如果是这样,那错之又错的也有我。
孟留愣了一愣。
兰德尔轻轻放开他,微笑着低头,指尖替雄虫轻轻抹去眼角泪珠:别哭鼻子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孟留默默擦自己没用的眼泪。
兰德尔仍笑着看他,说:雄主,你的前提便错了我喜欢的,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你?假设换一个社会,哪怕你性子再软,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压在我们头顶,逼你不得不认输,我们依旧能过得一帆风顺,幸幸福福,不是吗?
孟留有些听不太懂他的话,又好像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抬着黑色的眼瞳望向他。
兰德尔却不接着说了,而是抬起他的左手,在他无名指上轻轻一吻。
所以不要再争论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了,答应我,好吗?兰德尔垂着眸,极尽温柔地说。
孟留却忽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向上捞起了半露出的袖子。
兰德尔眸光一顿,却也不阻止,只是问:怎么了?
孟留看着他上手臂侧的针孔,声音发颤地问:这是什么?
兰德尔一哂:我上次便和你说过,你忘记了?这是我去往某个突发疫病的星球巡察时,医生给我注射的疫苗。
孟留这一次却没再轻易相信他的说辞了:一针疫苗?那为什么针孔如此之深,创口到现在还没消?分明是、分明是多次大剂量同时注入!
兰德尔轻轻一笑,依旧语调温和:所以呢?雄主,你要因为一个小小的针孔又和我吵起来?
孟留蹙紧了眉,攥着他的手臂却没放。
我不是这个意思。兰德尔,我只是希望你和我说句实话
你究竟,做了什么?
第102章想你
哗
水龙头放出一股凉水,孟留捧起拍向自己的脸。
他将脸埋在手掌中缓了许久,方才慢慢移开,看向镜中的自己。
帝国老贵族出身的他饶是教养良好,眼下也想骂句娘。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抿了抿唇,把眼里和脸上所有的情绪收敛回心底。
光脑通讯这时响了起来。
孟留扫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地用还湿淋淋的手点了一下。
孟留默了默,说,叔父。
堂堂雄虫保护协会会长孟深知,百忙之中抽空给自己亲侄子打来一个通讯,在外人面前儒雅至极的孟会长,在亲侄子面前语气便不怎么好了。
兰德尔怎么回事?孟深知一开口语气就很冲,之前你在竞技场被雄虫国度那群恐怖/分子劫持,我给他打通讯他就不接,现在你平安出来了,我又给他打,他还是不接怎么,现在做元帅了,脾气就这么冲了?难道我一个亲叔叔,关心一下侄子安危都不行?
孟留无力地揉揉额角:他身体不舒服
他身体能不舒服?孟深知说,甭来帮着你雌君骗我,他哄得了外面那堆虫可哄不了我!他以前没日没夜不回家,待在军部日夜办公的事也不是没有,怎么,你一出事他就也病了?
孟留一默:他是担心我才
孟深知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每次都是这个德性,只知道护着你雌君。
孟大会长又语重心长地叹一口气: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兰德尔你管不了,管不了就随他去,你该回头看看你家里那三个雌侍了。他们哪一个比起兰德尔差了?温和乖巧,对你也是不说二话。唉,我可什么时候抱得了一只小雄虫或者小雌虫啊
孟留重新抬头,静默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平时不说话惯了,孟深知便没察觉异样,接着往下说:你这孩子从小和家里雄父雌父不亲,就跟我最为亲近,叔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只希望你有一天也有自己的孩子,活得幸福就够了听叔父一句劝,别执着在那些不珍惜你的虫身上
孟留忽然勾起唇角,发出了以他的性格断不会发出的一声冷笑。
孟深知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要往下的话顿了顿。
孟留冷笑一声说:可叔父,我的幸福不早就在五年前,断送在您手里了吗?
孟深知第一次听到孟留这么跟自己说话,一呆尚未反应过来,孟留却接着往下说:我也曾将您视作父亲,可惜您到底未能置身处地拿我当作一个有思想有喜怒的独立的虫。您爱的有很多您自己、孟家的威信,雄虫的地位,都远胜于我的幸福之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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