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吓死我了。”谢源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告诉你,我们巫山派可是邪教,你们呢,你们是魔教!我们从来都是一气货色,很容易联姻的!你要是敢把我弄回去,我头一个嫁给你!”
“呵,还头一个,我错了行么,我错了月神殿下!”
“月神个头!我才不要做什么狗屁月神!”她在他背上哇哇大叫,捧着他的后脑勺一个劲地撞,“巫山派圣女可是很可怕的行当,每天清晨坐在大椅上接受叩拜,看人开大会,一连三个小时都不能动一下,旬一不能晒太阳,旬二不能碰马,每月下旬不能去水边……禁忌数都数不过来啊。最可怕的是我们和山左的锦帆寨打输了,居然要我去和亲啊,我才不要哩!我看你去做还差不多!”
“然后就跑出来了?”
“是啊,路上遇到一个小妹妹,得了痨病,想去青莲坛找她舅舅。她后来死了,我就把她埋了。”
“青莲坛里怎么样?”
“去死吧比巫山派还不如啊!要不是老土总是在外头看着我,我血洗青莲坛信不信,信不信!”
谢源啧一声,颠了颠她的屁股,让陷入癫狂状态的小孩子冷静一点,“后来我不是来了么,我让你吃亏了么?”
“你?”嘤嘤表示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也就跟个虾蛄似的,肉还没有虾蛄多。”
“叫什么名字啊,月神殿下。”
“我姓凌,单名一个月字!”
“哦,小月月啊。”
“诶这个好,比嘤嘤好听多了,嘤嘤嘤!”
“……”
嘤嘤虽说是个女孩子,又没有胸,但分量摆在那里,也有个八九十斤重啊。这孩子受了刺激,现在死扒着不肯从他背上下来,谢源长久不从事体力劳动,还是很有压力的。
在绕着枫山大营走了足足三圈之后,终于肯来个人解救他了,虽说这人不怎么讨喜,连打招呼的方式都不怎么讨喜。
只见不花剌骑着一匹乌云盖雪,看到他俩遥遥走来,眼神一亮:“好漂亮的美人!”
谢源:“……”
嘤嘤:“哟,几天不见,妈妈的行情还是那么好啊。”
不花剌勒着马小步上前绕着两个人直打转,“谢左使身边都是极漂亮的人,这位姑娘好生的面,不知怎么称呼?我来自燎雷原,那是生养大君的草原,我的名叫不花剌·哲耳库斯拉格·斡达哲,你们大概听说过我的姓氏。”
谢源和嘤嘤同时淡淡斜眼:“名字太长了。”
说着,谢源把嘤嘤放了下来,扯到身后:“我知道你们蛮人民风比较彪悍,还请体恤我们汉人内敛节制。我们寻常人家嫁女,还要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我家女孩儿身份尊贵,当藏于椒花之房,铜铺玉槛,锦衣玉食。贯细珠以为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还有我们家要的聘礼是……”
“啰嗦个屁啊,跟女人一样,他又听不懂。”嘤嘤警戒地后撤一步斜眼看着不花剌,拉了拉谢源的袖子,“我们走!”
不花剌大笑起来。
谢源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总归有点得意地道别,转头谑嘤嘤,“人家可是个长风纵马的好儿郎,长得又俊,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嘤嘤满不在乎,“我早就许给锦帆寨里头那个傻贼头啦。”
“等等,”谢源一把把小孩转过来搭着肩,“几天不见,你好像变漂亮了啊。”
他刚想说女大十八变,现在看来却不是了。
他第一次看到嘤嘤的时候,就觉得她皮肤微黑,稀松平常,但不知为何总有种说不出违和感,用面容如雾来说都不过分。
但是现下,她的皮肤依旧黝黑,乍一眼看去依旧平常,但是脸上的线条却栩栩分明,眼角的曲线很是流利地上挑着。谢源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舒心,简直说天姿国色都不差了,跟小荷那种明艳的美丽不一样,好比在坑道里吭哧吭哧去寻找深埋的矿藏。
嘤嘤不耐烦地打掉了他的手:“干嘛,色死了!”
“女大十八变嘛。”谢源心说要是能看上早看上了。
嘤嘤剥着手指头,“我逃出来,自然是用了焕颜术啊,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谢源不知道真有这种东西,扯着她的手问东问西:为什么做了圣女啊?会些什么东西啊?会变狼么?……
嘤嘤气鼓鼓地瞄着他:“喂喂喂,突然那么肉麻干嘛,先说好啊,我才不会帮你干事呢!你逼我的话,我就在你身上下陇头蛊,让你生小孩!”
谢源大叫我操,你去死吧,嘤嘤这才放心:“诶对了,小鹿在哪儿啊?”
谢源倒被她问住了。本来傍晚的时候小鹿就该颠吧颠吧来给他上药了,现在都快到亥时了,还不见人影。谢源有些担心了,让嘤嘤早点回去睡,明天等着赶路呢,自己又满营帐翻陆铭。
“哦,小鹿啊,”坐在营前的月光地里刻着木雕的阿昭想了想,“傍晚的时候,在销金河那儿看到他了,闷声不响的,喊他吃饭也不理人。”
谢源看了眼他的木雕,是个还没有刻出身体的男子,但已能见朱颜清风,姿首韶秀。他汗颜地看着阿昭拿朴刀大开大阖地削着,跟削拉面似的,还能刻成这样真是难为他了。
“你哥哥?”
阿昭大惊,差点没把他哥拦腰截断:“你怎么知道?”
谢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跟你哥怎么了?”
“是那个幻阵么……”阿昭耷拉下肩膀,整个人都显得很哀伤,“我哥哥他……他……过世了。”
“啊……对不起。”谢源再是能说会道,这时候也哑然,只挤得出一些干巴巴的安慰话。
秋夜原风自凉,回房里取了随行带着的黑色玄狐腋面子的大毛氅,纵马去找陆铭。
龙骑大营背抵枫山,面间销金河,本来是绝地。但枫山平缓而纵横,销金河开阔而低浅,是易守难攻且容易逃的好去处。谢源行了半刻,便看到陆铭坐在水草边上,被夜岚吹得头发散乱。那匹他送的小马在一旁低着头奋力吃草,安静得像画儿一样的。
五十七、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流下来
只是这小子,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也不回头。
谢源轻轻“吁——”了一声,拉住了马辔头。他看着寂天寞地的草原,和一个单薄背影的少年,心里突然生出莫名的怜爱,不太走得太近,亦不想离得太远。这样默默望了一阵他的背影,不禁轻笑着跳下马,把大氅覆在他身上。
这几天三番四次刺激他,也不怪他闹别扭。
“夜深露重,快回去睡吧。”
陆铭抿着唇,看着浅浅的河水不说话,其实恨不能扑上去问他: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装不下去了!还有,你已经一整天没有跟我说话了,罪大恶极!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知道得端着范儿,否则有这次就会有下次,死断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谢源没有办法了,弯腰紧了紧他的手,“冻得冰凉。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憋着给谁看。”
陆铭不痛快了,居然还说这种话,不知道为夫的心已经被伤成了渣渣么?
“你不好好躺着,寻我干什么。”
“这话说的,”谢源一皱眉,“你跟我闹什么?多大点的事,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不就成了?”
陆铭居然扭头,哼得一声。
谢源奇了怪了。他也算好脾气了,被睡了,还好好把小孩当儿子养呢,平时小打小闹也都一一承了,现在没事儿竟然也闹别扭,还真当他是妈呀。
“有话好好说!阴阳怪气。我看你别跟着去了。”
“不去就不去,当谁稀罕!”陆铭头脑发热,嗖得站起来,握住了拳头,“反正他会护着你,会陪着你,你巴不得我走吧?那你现在不躺他床上你找我干什么?!”
谢源一怔,好不容易消化了他的话,脸上表情波澜壮阔那叫一个好看。他慢慢把叫嚣的神经都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把厚重的斗篷一脱,露出里头月白色的单衣。
随后撩起袖子,伸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说什么屁话!”
他打得不重,陆铭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刘海遮着眼睛。连日来的积怨索性全吐露了出来,“你不是最拿手么……拿皮肉做招牌,取色笑为媒妁,勾引情窍,他早就色授魂与了不是?他比我好,比我有用,比我能成事,你尽管跟他去,我又不碍你,你做了还不许别人说!”
谢源气得眼红:几日不见这小子居然会用这么多成语了啊,个个还直扎他心尖上,可惜手边没有称手的扫帚柄,满地乱转悠。
转悠了半晌,风一吹脑热也退了,那股要杀人的冲动也退了,谢源站在销金河边,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他想。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不管他做什么,陆铭打心眼里就他妈把他当成女人,当成他自己的东西。
还是个非常不守妇道的滛娃荡妇。
他所有的好都是取悦。
只要移开目光就会被当做背叛。
他被风吹得恶寒起来,满天星光的倒影也变成了一双双嘲弄的眼睛。
这样的陆铭是他不认识的,太偏执,太有占有欲了,跟那个乖巧驯顺的小鹿不一样。
谢源似乎看到了那个裹在可爱外表下的贪馋恶兽。
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他想。
他应该在昆仑山下的那个中午就扼死根苗。
他不该贪恋少年人执著跟随的目光。
他不该安享一份不该的安全感。
他也不应该把亲亵的拥抱当作稀松平常。
顶着一副华丽的皮囊而慕少艾。
慕少艾……
自己真是糟糕啊,沉沦在少年的体温里。
“就算你说的是吧。”谢源弯腰,捡起斗篷搭在手弯上,走向自己的马,“既然你都知道了,以后就别来找我。”
对不起,这是我最后的愧怍。
刚跨上马镫,背后就传来轻捷的脚步声。谢源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一股怪力扔在地上。少年点中他的软麻|岤,“你这就想走了?门都没有!”
谢源倒也不怎么惊恐,凭他的武力要冲开|岤位太容易,顾自集中精神运气,却不想陆铭覆了上来就一顿狂啃,啃得两个人哈喇子乱流。那还真就是奔跑在草原上的爱情,不一会儿就火辣辣的,怪疼。
谢源定力也着实不太好,少年一拉开他的交襟胡乱摸进去,他就有点挡不住了——这身体该死得敏感。好端端的一股内力,在交缠不清的气息中全散了个精光,跟随着陆铭的手指在全身游移。谢源被强行从衣物中剥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微凉,又被他用力的抚触点上簇簇的火,一时间除了胡乱扭动,竟找不到别的消解法子。
陆铭尝够了,放开被欺负得颜色可怜的唇,谢源立马仰头汲取着冰凉的空气。两人之间湿润的银丝在风声涤荡,让那股成熟的甜香沾染上了情欲的喘息:“啊哈……啊哈……”陆铭像是饥渴的猎豹,死死盯着那掩藏在半阖眼睫下的绯色瞳仁,放肆地缓缓低下头,在形状优美如天鹅的颈项上摩挲着,让自己被他惯有的冷香包裹。
他的胸膛在用力地起伏,紧贴着,听到心跳的声音,凌乱的,因为自己而凌乱的。
这个人……这个人还是在自己的手心里,可以控制,跑不掉……
陆铭的眼睛愈发幽深,慢慢摸索着抄紧他的手,十指相扣,然后用晶莹的唇去濡湿胸口打颤的花。
谢源一下子弓起了背,一手插进了他的发间:“混账!你……你不要命了!”
湿润的唇愤怒地紧抿着,却只会让人想要更加失控去欺负,去占有……
谢源惊惶地半撑起身,眼睁睁看陆铭跪坐起来,解着自己的腰带:“放手!你他妈是想野合么……嗯……”
“我从前伺候得不舒服,你为什么不直说?我就真得不如他么?喜新厌旧的死断袖。”
“你到底在想什么!”谢源雷火万丈,一把打掉他的手,难以置信地睁着眼睛,“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个死断袖啊?我压根不喜欢男人,不想让你伺候也不想让他伺候!——说实话我压根不知道你说的他是哪位。”
陆铭哧了一声:“别胡扯了。全天下都知道你喜欢男人,你装什么装?”
“什么!”谢源再次把他不老实的手拍开,“全天下都知道我断袖?!”
他以为这只是几个人知道的事情!
陆铭眨眨眼,心说这死断袖装得道挺像那么一回事。可一想到他是怎么勾引自己,勾引龙夜吟的,就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很是不屑。敢做不敢说的人,最是虚头巴脑。
谢源则在漫天星光中陷入一种无边的惊慌之中,好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等于说……你一开始遇见我,就知道我喜欢男人?”
陆铭冷笑:“谁不知道你跟姬叔夜那点事。”
本来他想说得更刻薄一点的。
想当初这个人勾他的时候,恨不得把最好的都摆在自己面前,而现在一旦见异思迁,竟如此冷清冷血,连面也不许见了。
可是看着他拢着半褪衣衫坐在黑草地里,一副怅然若失的恐慌模样,便又忍不住心里的怜爱,在意识过来之前已经伸手贴上他的脸颊。
谢源避毒草一样避开,眼神已经变得和往常一样镇定淡然。
“江湖传言最不可信,这次也是讹传,真是不好意思。”谢源冷笑,扯开自己的衣襟拍了拍,“反倒是陆少侠,这具身体很美丽吧?借着这由头可以肆意玩弄,哦?”
陆铭眼眸一缩,“什……什么?你不是个断袖?!”
“我既不喜欢姬叔夜,也不喜欢龙夜吟,更不会去喜欢你。”谢源两手执帛带束腰,随后拣了斗篷站起来,自顾自拍了拍,“还望少侠放尊重些。”
陆铭觉得脑中嗡得一声响,这一切……是自己自作多情?
“对了,陆少侠不会是断袖吧?”谢源走了几步,转过头略带讥诮地问。
“自然不是!”陆铭咬了咬牙,“我只是、我只是看你很可怜,被姬叔夜那个大魔头……休了。”
“回去吧,”谢源淡淡道,背影在寂天寞地的秋夜原上颀长而淡漠,“一场误会,没什么可多说的。”
回去……回哪里去?
陆铭站在满天星光下问自己,看着他的影子慢慢融进夜色里,变淡,变远。
他可以矫饰,可以诡辩,可是他还回得去么?
而他呢?
信马由缰,背影笔挺,像是沉重而不可违逆的律例。
他的心也不会像丢失了什么一样,疼得要死?
不……不会的。
他一定……不会这么迷惘……
谢源的确不会迷惘。
他相信思量耗费的是时间,而犹豫耗费的是机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可以有这个实,但是绝不可以有这个名。
有了名,在众人面前,他可就是一个小倌了,一个皮囊甚佳的小倌。这个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诱惑,他不做些什么,难道还等着万人骑?男人是怎么样的动物,他最了解不过了。
陆铭他算什么?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都敢随随便便强取豪夺。
因为在这个时代里,你即使是男人,一旦做了小倌,就比女人还不如。这里是没有什么同性恋的概念的,只有同性茭欢这个行为而已,同性恋在古代风尚,是因为小倌本是男人,却模仿着女人,所以对父权社会并不形成冲击。管你如何位高权重,管你如何武功高绝,小倌就是小倌。女人的三从四德还可以换来一个位置,他男遭女滛,几事枕席,最后也定是沦为破履。谢源太清楚了。
他开始细细回想他与他人结交的事情,觉得大家的态度实在都有些暧昧不清。他可不希望他行走江湖还要时刻顾及别人对他菊花的惦记,那他妈是什么破事儿。
他不拿陆铭开刀,这辈子就算完了。
五十八、让我们荡起双桨去抢黄金吧
夜半,盗曳才在辕门处等到两人。谢源走在前头,一连串幽微的松明火把,给他清秀如烟翼的眉骨镀上了一层阴影。他淡淡地让陆铭去帐中睡,自己则借了龙夜吟的透骨,又拨马而去。盗曳困得哈欠连天:“老大,你又怎么地?”
谢源不发一言,狠狠抽了一鞭,使得那匹马王在广阔的草地上疯狂地纵横。烈鬃如旗,夜风如刀,一夜未歇。
第二天大清早,谢源就
无心插柳作者:公叔度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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