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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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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不妨碍他敬畏他们,或者在这种时候找个依靠,这里是他的冥想之所。这里比太庙更安静祥和——自今年年中以来,明慎就不怎么肯去太庙了,他每每从玉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走过,便仿佛能感觉到这些老人在看着自己,都是责备的眼神,因为他并未能帮玉旻分忧。

这一次也仍然是霍冰不在,卜瑜也不在。可他不能去问玉旻,玉旻只会笑着捏他的鼻子,哄着他不要担心,而后一个人独自将所有的事都担下来。

神官往他身上撒了一把五谷,而后照旧是喜气洋洋的祝愿,那番说辞两年了也没变一下:“祝您凤体安康,早得贵子。今日的明大人也是如此令人移不开眼睛,臣代表紫薇台与整个社稷坛,感到蓬荜生辉。”

明慎笑:“你又胡说八道。我要是能生孩子就好啦。”

要是男人也能生孩子,便没有这许多的麻烦,他可以毫无顾虑地跟玉旻在一起。

神官立刻道:“有何不可?大人,您听我一言,皇后的代表即是凤凰,而在上古时期,凤为雄,凰为雌,后来演化为一体,即是雌雄同体,女亦可为男,男亦可化女,就我知道的,天下除了男女以外,还有所谓的y阳人,更早些的时候,这些人被视作凤凰的代表,是天选的皇后的。”

明慎摸了摸自己的头:“以前你也和旻哥哥说我是天选的皇后,可是我的确是个男子啦。”

“这也不打紧,明大人,您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过去拜拜罢,总而言之,凤凰也是百鸟之王,祥瑞之始,说不定它真的能够庇佑您呢?”

神官推着他走到一尊凤凰像面前,明慎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下来奉香。

神官又神秘地道:“据最新小道消息,现任的最厉害的凤凰比较接地气,最爱吃樱桃,您下回来可以带点樱桃来供奉……另外,还有个调查统计,据最近的调查人员说,同时参拜浮黎原始帝君和凤凰像,可以显著提升愿望实现的概率……”

明慎懒得听他瞎扯,不过他兜里正好有一包准备带给玉旻吃的上品樱桃,顺手就供了上去。过后也当真去隔壁的浮黎像前拜了拜。

他默默许愿:“希望旻哥哥和我哥、卜大人一切平安顺遂。”

“希望他们安好,如果我说的话能够上达天听,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的。”

快到年末时,又出了一场大事:湖北、川蜀雪灾,灾情严重。

玉旻的声音听起来快要生病了,他哑着嗓子笑道:“比朕预料的好上些许,只有两个地方,若真像年中那般处处大旱,朕恐怕要折十年寿。”

也是同一天,憋闷了一整年后,云泷传来了霍冰的好消息:他不仅压住了云泷边陲的百姓和兵士,顺道还解决了隔壁起兵造反的人,十场硬仗无一败绩。

因为这个好消息,玉旻破天荒地抽空走出了长宁殿,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陪着明慎,告诉他这件喜事,又像是以前那样不正经地哄着他,黏着他,把人死死地压在身下,仿佛要让他融入骨血,仿佛要把这一年来缺失的陪伴一次性补全,直把人逼出了眼泪也不肯放开。

明慎昏沉沉地快要睡去的时候,只记得玉旻轻轻柔柔地吻在他的眼尾,低声道:“再等朕一段时间,好不好,宝宝?”

明慎想再跟他说些话,可他这几天也忙着统计宫市收入,想要挤出一点钱来帮助玉旻赈灾,也是许久未曾合眼。困意一涌来,他陷入了深眠,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宫人说玉旻已经回了长宁殿。

明慎听玉旻说了霍冰得胜的消息,也一扫这些天的y霾。他高高兴兴地煲了汤,料定这时候玉旻肯定还在忙于政事,故而踏雪过去,想要看看他,没想到玉旻已经睡下了。

程一多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忧色:“陛下应当是病了,前几日不舒服也不肯看太医,今晚也是拟草案时直接睡了过去……现在还有点烧。”

明慎赶紧过去看了看他的情况——玉旻果真在发烧,烧得脸颊通红,身上滚烫,却总是发不出汗来。

他问道:“今日太医看过了吗?”

程一多点点头:“看过了,药也喝了,但太医说陛下是拖出来的病,因为时常不休息,伤到了肝和胃,往后要慢慢调理。”

明慎有点难过:“我会劝劝他的。”

程一多走了,在门口给他们望风,不让外人进来。

明慎让宫人送来热水,先给玉旻从头到脚擦了一遍身,而后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帮他发汗——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带着如同神灵般君王的英武和凡人的疲惫——他喜欢了十四年的旻哥哥,他的丈夫。

小声埋怨道:“……您又是这样。”

“什么都不跟我说,其实有什么不好说的呢?臣是您的皇后了,夫君偶尔在妻子面前脆弱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这回忍住了没哭。

他小声说:“您快点好起来吧。我等着您从正南门把我娶进来呢。”

玉旻呼吸滚烫,他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照料完玉旻,他来到玉旻的书案前,想要帮他把乱七八糟的奏本、写完和没写完的圣旨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理一理,收拾到一半时,他突然愣住了,视线落到了一封圣旨上。

那应当是刚写完不久的圣旨,因为放在书案正中的地方,上面只压了几本奏折——这代表这是今晚写的。

内容也很平常,明慎粗粗扫了一眼,看见了“云泷”和“清缴叛军”等字样,格式也是在正常不过的封赏圣旨,他料定这是给霍冰和云泷将士的封赏。

可是列在最前面的名字,不是霍冰也不是卜瑜,而是……他自己。

丹砂写的“明慎”两个字明晃晃地刺在他眼中,让他突然觉得呼吸都疼痛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又费力地找出那本传来捷报的奏折——然而仍然是这样,连捷报战书的第一页第一行,写的都是他的名字,位列众功之首。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以防万一”,也没有霍冰所谓的“挂名”,他以为他的哥哥醉心沙场,终于有朝一日能一展抱负,他为他在担心的同时感到高兴,可原来他的两个哥哥早已商量好,要把他这个小傻瓜蒙在鼓里,替他织造一场盛大的幻梦。

只是为了让他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不让他受委屈。一个赌上自己的梦想与前程,一个赌上万民之口和帝王之尊,只为给他铺路。

可凭什么只有自己不能受委屈?

明慎把奏折放回原位,把圣旨放回原位。他胡乱擦了擦眼睛,后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磨了墨后,自己原样将圣旨誊抄了一份,改动了其中两个字。

他的手有点发抖。为自己平生最大胆,也是最慎重的一个决定。

而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捧着桌上其余的圣旨出去,找到程一多:“程爷爷,您派发下去罢,这些都是旻哥哥写完的,就不用积压到明天再送了。”

程一多没察觉到不对劲,按他的话办了,只在看见他发红的眼圈时微顿了一下,劝他道:“阿慎,你也别担心坏了身子,早些休息罢。”

明慎乖乖地点了头。

他回到大殿中,继续把桌子收整好,把玉旻明日要换的朝服挂好,给炭炉添好火,为他点上安神的龙涎香。

他把药提前熬好,添上了玉旻平常爱吃的小食,又把自己今夜送来的汤放在他身边。

他想给玉旻写点什么东西,可是怎么也下不了笔,最后他写:“旻哥哥,我走啦,会回来的。”

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旻哥哥,我不要等你了,这一次就当是我又不乖了,换你等等我,好不好?”

第48章

正化三年春,云泷、云泽两地叛乱彻底平息。

这场战役中,一个叫霍冰的年轻人大放异彩,圣上一道圣旨将他连提三级,加封爵位,并封赏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珠玉翡翠。即便他已经是阁臣,且在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这也要算难得的恩宠。即便是朝中头号红人卜瑜,算来似乎都不及此人得圣上青睐。

世人传言,这位霍小将军正是代代出名将的那个霍家的人,似乎很有几分霍琰当年的风采。更多的人则说,此人恐怕到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位年轻的将军很显然更加锋利,势头强劲。

却也有一个奇怪的说法传了出来——在封赏圣旨送到的那一刻,这位轮椅上的将军不禁没有面露喜色,他反而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封赏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么?”

在得到传旨太监肯定回答的那一刻,这位霍大人反而变了脸色,接着竟然只身抛下还没收拾干净的战场烂摊子,火速上京。还没到京城,他突然又调转方向,直接去了江南宛陵。

与此同时,紫禁城也封闭了起来,城门关了将近半个月,玉林尉满城搜查了许久,弄的人心惶惶,可到底也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若是找人,又不张贴画像,实在是奇怪得紧。

对于八卦,老百姓总是很感兴趣。问来问去,消息的源头也没个准确的说法,最后据知情人透露,说是宫里丢了一样十分珍贵的宝贝,但究竟丢了什么东西,却是没有人知道了。

六个月后,云泷。

在新将军上任以来,这个地方以姓云为尊,云家依靠权势垄断了财路,官商勾结,等到云家渐渐消隐之后,剩下的家族,尤其是那些财大势大的乡绅、海商逐渐能够伸展开来。

而欧阳氏正是其中以可怕的速度积攒资本的一家,一举踊跃为云泷足以呼风唤雨的权贵。据说欧阳少主在半年前也是想跑路的,不过得了高人指点,主动向朝廷提出了代掌盐铁事宜,开仓放粮,一举赢得了民心。

“仗是打完了,可现在呢?一石米卖到五十两,钱不当钱,银票能拿来烧火,前几天听瘟疫又有复发的迹象,所幸太医院的人来得快……我媳妇也闹着要搬家,你说怎么办,霍公子?”

大宅的高楼内,被他称为“霍公子”的人还很年轻。他被奉在上座,神色却相当的谦和温雅,声音也干净和气,眉目明亮,像是淡色的君子兰。如若这不是欧阳氏秘密会谈的宴席,旁人几乎要以为他还是个学书的学生。

然而欧阳夕照的确是这么猜测的:他请来的这位小先生年岁不大,顶多二十出头。

就是这个人在战事刚平,动荡不安的时候找到自己,以重振欧阳氏为代价,句句真诚,让他打消了卷着家产去别处避难的想法,转而开仓放粮,赈灾扶贫,并安慰抚恤云泷一带负伤的士兵和饥饿的老百姓。

那时这个自称霍逸的年轻人跑遍了整个云泷周边一带,找遍了本地世家,挨个上门拜访。一个漂亮得跟姑娘似的后生辈,遭了不少白眼,也吃过不少闭门羹,但就这样十天半个月地一家一家找下来,居然说动了一批愿意留下来的财阀乡绅,让他们拿出家底开仓放粮,齐整盐铁军务,维持秩序。

对于一个外地来的、手寸寸铁、一穷二白的年轻人,这简直是以一举之力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特别困难,往后会怎么样还未可知,谁又愿意用最后的家底去赌一个义字呢?

却还真是有的。

明慎起初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他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下人人自危,面对着刚刚熄灭的战火和即将爆发的瘟疫,人人都想往北方逃。距离太远,朝廷调度不过来,接连的好几个省市因为今年大旱的缘故,已经自顾不暇,更别说接济这里,而从京城直派的救济也是杯水车薪。

故而云泷虽然打赢了仗,却一直是玉旻的心头大患。

在许多人看来,这个问题已经无法可解,所以只有早早做好打算。然而明慎在玉旻身边呆了两年,近一年来更是在旁听政事,他知道如今最大的问题只有一个字:钱。

国库空虚,因为边境战乱,海盗肆虐,收入大头的盐铁、茶酒被一刀砍断,另一样便是税收大头,玉旻刚刚减免了税务,如今百姓过得苦,也没有再加重税的道理。朝中只能尽量减少钱币的发行,周转各地的存粮,然而太上皇在位时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太烂,许多地方的粮仓中堆积的粮食都是早几年的了,腐坏发烂,早就不能吃。

相比朝廷的难以为继,商人和那些底蕴深厚的德望乡绅却没有这么勉强。

朝廷垄断了盐铁、茶酒,抑商多年,多年来已经引发了许多富商的不满,大笔钱粮都被这些人握在手中,真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这些身在本地的人反而才是最有用处的,只看他们想不想。

明慎还在宫里时,曾和玉旻讨论过这个问题。玉旻告诉他:“官营与私商是古来就有的祸患了,盐铁论中讲得十分清楚明白,然而难便难在如何说动这些人,商人逐利,关系到国库与官造,朕也断然不能退步。”

明慎问他:“可如果一个一个地去找他们呢?或许总有那么几个可以被说动罢?”

玉旻笑他傻。

可他真的就那么去做了。

越是家底深厚,在云泷生长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越是放下了一切,按他说的话行事。也曾有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直截了当地告诉过他:“若是换了别人来,我会认为是空手套白狼的,赶走完事,但是年轻人,就冲你这个态度,我也是肯试一试的。”

刚到云泷时他水土不服,落地便发起了高烧,他便顶着摇摇欲坠的病躯一家一家地去找,不厌其烦地为别人分析利害,一直讲到嗓子失声,后来他很难开口了,便耐心地用纸笔写。

这个地方几乎快要被人抛弃了——因为雪灾,道路阻绝,连本地人都要把这个地方抛弃掉,但是明慎清楚,一步都不能退,这是他的亲哥哥勉力守下的疆域,再往南是海,也是朝廷运输的海上枢纽。现在乱成这样,以往最吃香的盐铁使也没人敢做,欧阳夕照便将此事揽了下来。

这六个月中,明慎施粥时一天扛过八十个米袋,也跟着欧阳夕照去过海上,他晕船,时常吐的七荤八素,后来便好了。有一回他们遇上海盗,海盗的箭s,he穿了他房间的舱板,他当时正睡着,那冰冷的箭尖离他的鼻尖只有毫厘之隔。

这还尚且不是最凶险的,有一回明慎救过一对逃难中迷失方向的母子,给他们指了去处,隔天传来消息说母子二人双双染了瘟疫,快要不行了。

那时候明慎刚刚失声,免不了怀疑自己也染上了瘟疫。如今缺干净的水,缺药,若真的生了病,那就是回天乏术。后来发现是没有,却仍然心有余悸。

他是个凡人,贪生怕死,更贪恋温暖。他本是被宠着长大的,最近两年更是被呵护得不像话,可当他真正从两位哥哥的庇护下走出来后,发觉自己并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短短六个月,他消瘦了不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还落下了嗓音沙哑的毛病。连欧阳夕照都在惋惜:“可惜了,先生一把好嗓子。”

明慎只是笑:“我没有狂放歌的歌喉,坏了便坏了罢。”

打仗打了三个月,战后的休养生息花了六个月不止,虽然还没有完全解决问题,但已经解了朝中的燃眉之急。

随后,他又找到了两季稻的种子,并送交了官府,欧阳家就用这批稻子换了一个爵位。

明慎在云泷的这段时间里,还开了一个先例,那便是商贩向官服报备,暂时代理盐铁之权,连带着包揽了整个沿海的盐铁、茶酒运送,顺便清扫了近来猖獗的海盗——云家引以为傲的云家军在云游被困京中后便纷纷失业,明慎则又将这些人找了回来,和欧阳夕照等本地人的家兵联合在一起,护卫官家船舶。

欧阳夕照还在那里哀嚎:“先生!怎么办,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明慎笑了笑:“无妨,若是您不放心,现下便将所有的钱去买了金条,但我认为其实不用,再过两年便能重新值钱的。”

欧阳夕照犹自耿耿于怀,明慎想了想,不确定道:“或者等我……回家之后,双倍补偿给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提起这个,欧阳夕照来了兴趣,再一次试图从他口中逼出些东西,“按照先生谈吐气度,我知道先生家很有权势,你说你是为了一展抱负来此,依我看,先生的眼界气度也绝非常人,您姓霍,莫不是京城霍家人?”

明慎愣了愣。

他当初化名霍逸,无非是取了他母亲的姓与父亲的名。他仓促离开京城之后身无分文,连行李也没准备,只有去了江南老宅一趟,顺便又打包带走了他父亲生前当伶人时的全套装备,起初是想着用里头的工具继续干他秀补珠花的老本行,后来发现里面居然还有让人易容的工具,虽然老旧,但是十分齐全。

他就靠着蹩脚的易容术一路躲开官兵追查,来了云泷。

他咳嗽了一声:“不是……霍家现在只有一个独子,便是霍冰大人。”

“真的?”欧阳夕照怀疑地看着他,“可先生如此厉害,若非去过朝中……”

明慎笑眼弯弯:“我未曾去过朝中,但我的两位哥哥是很厉害的人物,他们教过我不少东西,我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

“罢,等有了机会,我一定要去先生家中叨扰。至于银钱,不必了,您已经让我赈灾的钱赚回来了,更何况百姓水深火热中,我们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您说的对,任何一丝付出,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欧阳夕照道。

明慎仍然笑着,但是有些微微的出神。

其实这句话是玉旻告诉他的。

一年前,他总是心疼玉旻太忙,把身体都拖垮了。三月之内三场天灾,玉旻连下罪己诏,让他很难过:“旻哥哥,你是皇帝,为什么偏偏还这么忙,这么不快活?”

“谁说朕不快活?朕有你在。”那时玉旻把他圈在怀里,整个人带着他轻轻地摇动着,像哄着什么孩子,玉旻轻声道:“以前,朕也问过父皇,为何要将皇位让出来。”

明慎睁大眼睛,回头望他。

玉旻揉揉他的头:“那时朕也很不能理解,可父皇说,他性格过于温吞儒雅,朝中许多事也无法权衡,皇帝应当是有本事的人,这样才能让百姓幸福安乐……别人都说,帝王是万人之上,无所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可以找天下绝色为妃,集天下英才于彀中,过的是神仙日子。但这并不是帝王的本意,帝者,德合天地曰帝,德行最高者统领人民,主引导教化……这本就不是一个享福的位置。”

明慎专心地听着,拿手指揉了揉玉旻的手背。

玉旻在他颊边吻了吻:“朕所做的一切,百姓都看在眼里。现在你觉得朕辛苦,到时候自然有回馈,有这一点,朕也觉得是值当的。”

明慎刚刚来到云泷时四处打听过朝中事,得知玉旻仍在称病之后,曾经十分担心,也后悔过走得太匆忙,没有好好地照顾玉旻。后来他又听说玉旻病好了,重新开始上朝,这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他的旻哥哥不是会为了谁黯然神伤的人,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罔顾,更不能每天花时间来想他。这一点他许久以前就想明白了,他爱上的人是皇帝。他要当他的皇后,故而必须和他一样,不能有丝毫软弱。

他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为同一个目标尽力,他知道他和他是一起的。

“……先生,先生?你在听吗?”知直到欧阳夕照敲了敲桌子时,明慎才猛然从回忆中抽身,挠了挠头:“怎么了?”

“这次您也打算隐瞒身份吗?上回官家人来问,我便说这些点子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没跟他们说家里还有个霍先生。”欧阳夕照说。

明慎不知所以:“是的……这次也不要提我,名誉乃是身外物。”

“那这次陛下南下来云泷,点名要下榻在我们家,先生要上席么?”欧阳夕照观察着他的脸色,道:“我想先生是不求功名的,但见一见陛下也没关系罢,您的功劳这么大,结果全被我欧阳家揽去了,我在陛下面前也是不好说的。”

“……”明慎愣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先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好久之后,他才小声道:“好,我要来的。可是能不能不让我和你们坐在一起?”

“我想,就在隔壁,或者屏风外边……看一看他,可以吗?”

第49章

虽然他这要求提得有些奇怪,但欧阳夕照仍然答应了下来。

玉旻要来欧阳家,据说是作为他重振云泷的褒奖,顺道听取当地总督的汇报。欧阳家很快布置了厅堂与到时候玉旻的卧房,紧张而忐忑地等待着玉旻圣驾。

明慎则待在他三层的卧房,一整天都在往院外看着。一大早,欧阳夕照便已经携带妻子儿女出去了,听说要先接驾,陪着玉旻去船舶造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初夏的天,他穿着一件清凉的白色绸衫子,因为焦急和紧张,却生出了冷汗。手心的擦了又来,最后他的心跳实在快得受不了,连带着头也有点眩晕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吃早饭,于是去后厨找忙乱的下人讨了一盅姜丝老鸭汤,端回房慢慢喝。

喝了一点之后,他感觉心下也安定了些许,回到窗边接着看,许是太长时间盯着院门口,却不知怎的打了一会儿瞌睡。

他是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给拱醒的。

睁眼一看,手边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个白色的毛团子,再揉揉眼睛细看,发现是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胖鸟,正扑闪着翅膀,神气活现地盯着他,小豆眼乌溜溜的。

“……哪里来的白山雀么?”明慎看了看他。这小肥鸟看起来完全不怕人的样子,正在努力往他袖子里钻,他觉得有些新奇,于是把这只小鸟拎起来,认真问它:“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他回头看了看房里,桌上正好摆着一个果盘,他于是小心捉着这只白色的小肥鸟往那边挪,给它剥了几个瓜子递过去,但那小鸟并不吃,反而歪着头,充满期待地盯着另一边的樱桃,整只鸟快要栽进去了。

明慎看得好笑,于是将樱桃一个个地剥下来,剔了核喂给这可爱的小鸟吃,这小鸟吧唧吧唧地吃完后,突然抬头对他说了一句话:“你请我吃樱桃,那我也是要给你回报的。”

明慎:“??????”

一只鸟居然开口说话了?!

这应当是一只白山雀,不是鹦鹉。更何况,就算是鹦鹉,也没道理说出这么有逻辑的一句话来呀!

震惊之中,他依稀听见了咚咚的脚步声,紧跟着脑袋一痛,剧烈的疼痛让明慎整个人一激灵,这次他完全清醒了过来,长吐一口气——

他还在窗前,撑着脸颊的手肘刚刚滑落,让他一头撞到了窗棂上,这才让他回神。

这是个梦中梦。

然而,梦中那种奇异的心跳感仍然存在。他回头看了一眼房中的果盘,已经不记得当初里头有没有放樱桃了,不过里头的确是只剩下一把瓜子,还有几颗没来得及吃,也许是他自己剥了忘了吃,也说不定。

他低笑一声,揉了揉脸,小声告诉自己:“是个梦罢了。”

然而,真正让他打起ji,ng神的是门口出现的明黄色仪仗——他刚刚听见的密集的脚步声是真的,从远方来到院门口,刚刚停歇。

他下意识“啪”地一声关了窗户,而后透过那薄薄的明珠纸往外看,但实在看得模糊,只能瞥见几个模糊不清的光影,他不知道哪个是玉旻,也没有那个胆子探出头去看,就这么看了半晌后,听见大院里的声响慢慢转移到室内,便知道人已经进了屋。

欧阳夕照上来敲门,低声道:“霍公子,陛下来了,您现在要下去吗?”

“……”

“霍公子?”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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