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总觉得你很欠一顿教训啊。
话音未落,少年没有任何预兆,面无表情猛然将枪筒砸向顾遇头部。重重的一声闷响后,顾遇吃痛低下头,额角缓缓渗出血丝,额前白色碎发也被染红粘黏在一处。
少年却嘶哑着低低笑了。
顾雄子,瞧瞧你的身体多么脆弱,就这样脆弱,还妄想在体制内以一已之力对抗帝国意志?
我不介意帮你认清你的身体,你的想法有多脆弱,有多天真。
少年又抬手,一枪朝他头部砸了下去。
一枪又一枪,带起风声,不间断地砸了四五下。
顾遇感觉脑袋好像被开了几个口子,血液无意义地向外流动涌出,止也止不住,视线也几乎全被染为红色,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这骇人的鲜血直淋一幕,令在场同为雄虫国度成员的众虫都不由觉得残忍。
雄虫额前的白发几乎全染为鲜艳的血色,鲜血沿着额头从不同方向滴落。他苍灰色的眼眸透过粘结的血发森冷地注视着他们,俊美苍白的五官在血光印衬下有股惊人的别样美感。
这种情形下,他竟还保有意识,无任何畏惧,嘴里无力地哼出类似笑意的声音。
面色癫狂的少年再度举起枪,欲又一次砸下。
墙外忽然传出一道枪响。
里面的虫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全部包围了!速速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糟了!军部的虫来了!
成员们乱了起来,强行带着少年离开:福大人,我们拖住他们,您赶快从秘密通道撤退!
室内很快沉寂了下去,脚步渐渐远去,一切光线在顾遇眼里也带上眩晕的红光。
恍如有缓迟般,无比剧痛此刻才如针锥般,一根根钉进他脑子里。
顾遇抵着墙面,缓缓颓然倒地。
剧痛如决堤般,冲垮他所有强撑的意志,他倒进了血泊中,忽然有一刻不清明地开始想。
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此刻不该躺在家里温暖的沙发上,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或看书或玩游戏吗?
为什么他会躺在这个不知名的冰凉地板上,周围全是温黏的腥味,与剧痛挣扎着想活下去?
这股不清明持续了很长一会儿,他费力蜷起冰冷的身躯,抖着苍白的唇,断断续续地念:陆沉陆沉陆沉
我想回家。
你在哪里。
我好冷好累。
抱抱我,好吗。
墙面被猛然炸开。
莫尔冲在最前面,失声喊着:顾中校!
白发雄虫无意识躺在血泊里这一幕,使得在场所有军虫皆骇然不已。
救护车!救护车!担架,快来!
慌乱的喊声与脚步声在渐无知觉的顾遇身边响了又响,他的身体被搬移了起来。
担架上,白发雄虫苍白泛青的唇角又动了动,莫尔即刻倾身凑耳去,焦急地问:中校,你想说什么?我在听,我在听。
而后,他听着那无血色的唇里艰难地重复了一个词。
一个此时此地本该毫无意义的词。
却让莫尔一阵恍然,明白了这个词对他而言意义之重大。
陆沉。
不要你抱我了,不要你带我回家了。
只要你在,就好。
我会活下去,尽一切可能活下去。活下去,见到你。
顾遇的拖延是有用的。
福玻斯虽逃走了,但除他以外的所有基地成员悉数落网。
在被捕时有几个抓住时机服了毒药自尽,更多的则被及时控制,未能得偿所愿自我了结。
林希安让底下虫通过通讯信号追踪阿瑞斯的位置,可惜却没有结果。
但好消息是随后费奇家的雌虫们在证实也为组织成员后,全部落网。
这些雌虫并没有他雄主宁死不屈的意志,对于组织所谓至高无上的理想并无太多真心信仰,纯粹是追随雄主而去。因此在审讯时,林希安稍稍用费奇加以威胁,他们也便悉数招供了。
费奇是偶然受组织其他雄虫诱导,听了几场组织安排的讲座后便毅然决然加入了。
至于首领阿瑞斯,他们只知道他很敌视雌虫,甚至想要为了理想毁灭大部分雌虫,以达到雄雌数量上的平等。
而归顺组织的雌虫可以从这场毁灭中得到幸免,因此吸引了大量寻求平等的雌虫加入。
虫族社会的雄雌生育率自古以来严重失衡,从无解决之法。林希安听了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都不由咋舌,但偏偏这群疯子若真这么做了那无异于一场大规模的种族屠杀。
有关雄虫国度的危险度,再度上升了几个档次。
首领阿瑞斯的防范意识也不是一般的高。除了极少数组织高级成员,没虫见过他真面目。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雄虫国度在首都星仅有这一个基地。
如今唯一的窝点被他们彻底剿除,也意味着首都星暂时赶走了这群疯子,免除了一段时间内恐怖袭击发生的可能。
这段来之不易的和平,毫无疑问该归功于如今躺在军医院的顾中校身上。
军部通报了顾遇立功与晋升上校的消息,却对外选择性隐瞒去雄虫在任务中受下重伤的事实。
毕竟,顾遇重伤的事一旦传出,势必在帝国上下掀起不小的舆论。而如今长年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军部,再也受不住新一轮的舆论攻势了。
但躺在医院的顾上校最想瞒的那个虫,却注定瞒不住。
第66章不值
恬静的风带起消毒水的气味,和轻啼的鸟鸣声一起涌入顾遇昏迷已久的意识里。
他颤着眼皮醒来,搁在床畔太久没动过的指尖也颤了颤。
入目是明亮的白,随风卷起的窗帘连同天花板都是雪白的。他的视觉感官好似还停在上一刻刺眼的血红中,下一刻便被这无垠的雪白所洗刷。
陆沉为他手指的动作所带动,疲惫的眼睁开,见他真的醒来又喜出望外,一边按铃让医生赶来,一边又慎重地问:遇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饿吗?渴吗?
顾遇苍灰的瞳仁直直盯着他,像是被敲傻了一样恍惚了很长一阵,而后鼻尖一酸,委委屈屈地张开双臂。
陆老师,要抱抱才好。
陆沉长久候在床边,久痛至麻木的心被这话戳了一下,好像活了回来,重新有了感知,眼中某种情绪酸涩鼓涨,也张开双臂回拥住他,缓缓收紧。
而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像呢喃:真幼稚啊,遇遇。
他们拥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只是简单一个紧紧相拥,就能抵过所有的伤痛、苦难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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