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挠挠后脑勺,有些懊恼。陆沉让他把手递过来,他迷迷糊糊照做了,陆沉却两手撑在他两手上,试图自己再度站起来。
顾遇心提到了喉咙口,手掌合拢,握稳他的手。
陆沉低着眉咬牙,身体颤颤巍巍,像风里即将被吹散的蒲公英,富有力量的身躯却反差得摇摇欲坠。
时间几乎漫长且煎熬。
甚至所有虫都停下了手头工作,出神地看着台边那一幕,如丢了魂魄。
破碎天花板投射下的阳光,披洒在二虫身上,金边勾勒辉映他们的身躯,莫名显出神圣的圣洁仪式感。
他们都像是在发光。
终于,陆沉站起了一瞬。
随即,难以支撑地前倾倒去,像蒲公英受不住狂风的压迫不得不低头。
顾遇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他的陆少将护在了怀里。紧紧相拥,嘴唇几乎抖得说不出话。
少将,你真的,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嗯。陆沉将头枕在他肩上,眼睛盈着同等喜悦的笑意,遇遇,我能站起来了。
在场没有一虫,不为这一幕深深触动。
虽然仅仅只有一瞬,可这一瞬,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首都星中心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透过镜片,神情严肃至极地对着检查单。
他的对面,顾遇与陆沉则如将被判刑的犯人,神色同样严肃又紧张,等待医生的宣判。
良久,医生终于摘下眼镜,表情轻松下来,露出笑意。
奇迹啊,陆中将,顾中校,这简直是奇迹啊!从医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二虫悬起的心,重重落回地上,同时深吐出气如释重负。
这么说,中将他以后有可能彻底恢复了?顾遇又赶忙问。
医生解释:陆中将最初的情况,是双腿骨骼与控制神经均呈不同规模的坏死和断裂。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复与复健,骨骼基本在当今帝国医疗科技水平下得到恢复,但制约中将一直难以站起的,是控制神经的坏死。
但奇迹的是,医生又兴奋地道,坏死的神经居然有了初步反应!
在紧急情形下患者因突发急迫的冲动站起来的案例,在以往医学界并非没有,但极为稀少,几乎不可求,但现在居然真的在陆中将发生了,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医生第一次直面教科书上的奇迹,对他的学术生涯深感激动。
他说这么多,还是没能直接回答顾遇方才的问题,他有些急了,陆沉则摁住他,安抚地握握他掌心。相比之下,奇迹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陆沉尤能抑制心绪,保持平静。
那意思是,陆沉问,有了第一次开头,以后只要我保持复健,终有一日会恢复以前的模样?
医生思索片刻,字句斟酌道:中将,的确是有恢复的可能,却不能完全保证彻底恢复以前的水平。
但复健是有用的,等您腿部神经强度恢复到一定水平,甚至可以安上专门的外骨骼行走装置。那么平日强度不大的一般行走,也就可以做到和一般虫无异。
这点希望,对陆沉和顾遇来说,已是偌大的曙光。
即使冷静如陆沉,也下意识合拢手掌,攥紧了身边的雄虫。现在反而轮到顾遇来安抚他了。
又咨询了些详细的康复建议,二虫回到家中,心神都还如在云端飘乎乎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还是顾遇最先恍惚地搂着他家少将,对着他嘴角亲了又亲,仿佛在陆沉身上求证些真实感。陆沉亦窝在沙发中,寻觅着他的唇角细细亲吻着,充实大喜过望不敢置信的空虚感。
最后他们相拥着,互相埋着头皆笑了起来。
笑对方,也笑自己。
陆老师,真好。笑了半晌,顾遇凑近他的耳垂,软乎乎地咬着耳朵说,又像轻轻叹了口气。
陆沉贴着他的脸颊,微微侧头,半垂下眼眸,轻轻落下一吻。
遇遇,会更好的。他如此虔诚又坚定地说。
幽黑的宇宙星空中,一艘黑色星舰无声无息缓慢悬浮,如幽灵般飘过星际。
首都星第三辅星特级监狱中,夜色四伏,突发的刺啦啦警报声,扰乱了这座荒漠监狱的宁静。
这座特级监狱,如直插云霄的高塔,孤独矗立在荒漠之中。
高台之上,狂风呼啸,风声猎猎。
雄虫少年身穿一身黑白相间的宽大囚服,衣角在风中鼓起翻飞,他的淡金色短发也被狂风吹散在空中,向上翻卷着,美得仿佛下一刻便欲乘风而去。
鼓嚣的机翼声靠近。
少年像没有生命的人偶般,机械地仰头。
一只黑色小型飞艇,靠近风声剧烈的高台,尽力贴靠。里面一只深蓝发色的高大雌虫伸出手来:福,首领派我来接你。
少年无甚表情地伸出手去。
进了温暖的飞艇舱内,少年被裹上了厚厚的毛毯窝在座位上。方才那只雌虫摘下面具,露出英俊成熟的面容,又向少年递来食物与温暖的咖啡。
少年却不接,须臾,低着头,疯子似的嘶哑着低低笑了。
他用手作手枪的形状,指着自己的额头说:启哲,顾遇这只雄虫,果然和阿瑞斯说的一样是只有趣的雄虫啊。
我最喜欢有趣的东西了,可真舍不得他死。
他歪着头,额头抵着自己用作枪口的食指,笑道:你说,他如果成为我们的同伴,那该多妙啊到时候,全帝国愚蠢的虫子们,都能被我们玩得团团转,真是妙极了!
名叫启哲的雌虫却犹豫道:这只雄虫太过聪明,且暂时没有一定加入我们的理由,很难为我们所吸纳。
福不屑地嗤道:你不如直说,这只雄虫没理想好了。
启哲道:倒也不尽然。他最近的生活因为雌君的变故发生了剧烈改变,暂时寻到了一个目标有了理想再被残忍地毁去,不是比一开始便有理想更足以摧毁虫吗?
福笑了:果然,这个听上去更美妙。启哲,亲爱的,我真爱你。
他勾勾手指,深蓝发的雌虫面无表情地上前,在少年的指挥下,将他抱进了自己怀里。少年压根不管前面是否有虫正在驾驶飞艇,便随手解开了雌虫的衣裳,伏在他胸膛啃咬着。
启哲强保持着清明,垂眼轻声对着身上的雄虫说:你的爱可真廉价,福,上一个情人现在还在监狱里住着吧?是死是活尚不知晓,你就来找老情人叙旧了?
苍白脆弱的美少年笑得没有温度,手却强有力度、不容置疑地捏紧了成熟雌虫的下颌。
你们雌虫不就是最喜欢在雄虫身下求欢吗?天性便如此下贱,还何必装什么清高。真是恶心的荷尔蒙支配者,恶心的爬虫类。
我和你一样恶心啊,亲爱的。
虫族,不就是这样一个恶心的族群吗?
什么?逃了?
顾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又借事请了病假,好不容易回军部第一天,便听闻如此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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