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门之隔外的漏斗巷,明明没有专门去记,却比顾遇刻意去记的东西还要深刻,以至于十八年过去,重临现场,仍油然而生记忆中的熟悉感。
游乐场门口已有nc等候多时,那是一个小白西装扎小领结的乖巧男孩,哒哒哒跑过来,仰头语调甜甜地请求他们:
大哥哥,儿童乐园就要拆迁了,能请你们帮我找到这里最后一场笑声吗?
最后一场笑声?莫尔一愣,重复了一遍任务要求。
小男孩开心地点头:嗯!只要大哥哥帮我找到儿童乐园的最后一场笑声,带来给我,我会报答大哥哥很多很多奖励哦!
笑声怎么带过来?莫尔更为迷惑,点开任务面板惊了一惊,连指给顾遇看,顾少校,这个任务点竟然迄今为止没有虫完成过!
顾遇也开始摸着下巴思忖:这儿童乐园压根没虫,哪来的最后一场笑声?
莫尔道:难道是指我们的笑声?
不,顾遇摇头,他说的是游乐场被拆迁前的最后一场笑声,这考场的时间都是十八年前的,我们充其量只算得上闯入过往时间的过路者。
莫尔明白了他的意思,眉皱得更深:意思是寻找真正十八年前的最后一场笑声?可我们怎么知道是谁?就算知道了,又怎么带来给他?我们总不能穿越时间吧?
顾遇向游乐场深处走去,边走边道:不,没有必要。这场景便是历史,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过去的,答案一定在这其中。
他们走过高高的摩天轮下,穿过陈旧得有了些年头的游乐设施,一路空荡荡。
本该大排长龙的冰淇淋店也门庭空落,大门徒然敞开着,冰淇淋机还亮着工作的红点,一切仿佛十八年前的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按照笑声的思路,顾遇与莫尔从头入了不同游戏小屋里试玩,试图从游戏中寻到线索。
顾遇还依稀记得当年小学组织春游时的情景。
陈旧的时光里,尘埃浮动的午后教室中,年轻的教师站在讲台上,用力敲击黑板,对付这些淘气孩子还经验不足,提高声量试图引起注意:
二年三班的同学们,听老师讲话好吗?离我们小学很近的儿童乐园即将拆迁,所以老师打算这次春游带我们全班去那里玩!
全班仍旧闹闹嚷嚷,位子上的顽皮学生们前后左右捣蛋聊天,纸飞机漫天飞,老师的声调如水滴汇入大海很快消掩,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这片闹哄哄中,唯有第一排正中的白发小男孩,安安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机甲图画书。
听到老师声嘶力竭的喊话,他是唯一一个仰头的,苍灰色的眸瞳在浮动的金尘中如宝石闪耀,雪一样的白发衬得肤色雪白近剔透,头发不长,堪堪齐肩。
小男孩的睫羽也是雪的颜色,金尘下扑扇着,像振翅欲飞的蝶。他在这片喧闹的背景下,默默举起一只手。
老师仿佛得到了救赎,忙擦擦汗,喜笑颜开地唤男孩:顾遇同学,你是对这次春游有什么想了解的问题吗?尽管提出来,老师都会一一认真解答的!
小顾遇张了张嘴,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问,但很快白睫轻轻颤动,掀起眼皮,认真地说:老师,我能不去吗?
老师热情的话一时僵在喉中,和蔼的笑容也僵了僵,他早该知道这只小雄虫的脾性。
不行哦,顾遇同学,周五咱们不上课,所有同学必须都去春游,老师会把它当作一场考核给同学们评分的。
一听见周五咱们不上课,全班的调皮鬼全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向讲台上的老师。
小顾遇一只手支起脑袋,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老师,我主动申请打零分也不行吗?
不行哦。老师堪称和蔼地回答他。
小顾遇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没办法。
为什么会有春游这种东西?坐着上课它不好吗?
现在的小学,真不像话呢
老师感觉自己被莫名嫌弃,还被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孩子迁就了,一时又哭笑不得,又无话可说。
底下的捣蛋鬼们一听不上课,跟这只脑回路清奇的小雄虫不同,顿时就精神多了,赶忙争着举手问:老师!老师!咱们春游要准备什么?
要我们自己带吃的吗?
可以带玩具吗!
老师很高兴,这些孩子们才是听到春游的正常反应嘛。
吃的不用带,当然玩具也不能带。明天早上,老师会带同学们去做好吃的曲奇饼干,下午咱们要各自带一篮子饼干去儿童乐园,大家也不能光顾着玩,可是有任务的!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带饼干去做任务吗?
嗯,老师点头,抽出讲台上的一张由方格组成的卡纸,明天老师会给大家每个虫发一张这样的卡纸,去了儿童乐园,同学们要负责向那边不认识的虫推销你们的饼干,价格就是请那只虫帮你们画一朵小红花。
当然,一只虫只能请他画一朵哦,最后结束集合时,老师会给小红花最多的同学大大的奖励哦!
大大的奖励吸引了天真的小朋友们,纷纷自告奋勇,表示自己一定能拿到最多的红花。
唯有顾遇始终一枝独秀,提出自己的疑惑:老师,咱们这里是小学二年级,还是幼儿园?
可惜老师闭了他的麦,亲切地说:顾遇同学你不要提问。明天一定要来,不能请假哦,老师今晚会联系你家长的!
小顾遇年纪很小,却背负了很多惆怅,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种幼稚无聊,且划重点非常耗费体力的游戏,能从幼儿园一直做到小学二年级?
小顾遇觉得自己上了个假小学。
背着书包回家时,隔壁二班的他哥顾奚听说了他们三班要出去春游的事,羡慕得不行,一路在他耳边喳喳嗡嗡地说个不停。
顾遇悉数忽视了。当然他很愿意和他哥交换,但显然,他和他哥除了头发都是白的,其余一点也不相似,完全不能在老师眼皮子底下鱼目混珠。
一回家,顾遇便捂着肚子进他雌父的书房,装得惟妙惟肖:爸爸,我肚子疼,非常难受,明天可能去不了学校了,得请假
又请假?年轻的希涅伯爵摘下镜框,怀疑地打量自己的孩子,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遇遇,你们老师刚刚才和我通了讯,不要再拿这招唬我,没用的好吗?
顾奚拖着书包从门口路过,很欠揍地探脑袋进来,幸灾乐祸:顾二傻,你这招从幼儿园到现在用多少回了?爸爸才不会上当了呢,你明天就乖乖去卖你的饼干去吧!
他说着,边哼着歌边远去:小白菜,地里黄,三两岁呀,没了爹呀。亲爹呀,亲爹呀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知道自家大孩子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不点,希涅眉间还是不免笼上了惨淡愁云,摸了摸小顾遇的脑袋。
是不是因为爸爸不常待在你身边陪你,所以咱们遇遇不喜欢和其他虫交往接触呢?
顾遇雄父是他六岁时因意外去世的,即使雄父在世,他也很少回家陪过两个孩子。
这个家庭似乎从来都是残缺的,那份属于雄父的位置永远缺失着,身为雌父的希涅也常因为国会的工作着不了家。他们这个家,和一般虫族家庭从来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