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落银低声说:化学领域的困难吗?
苏瑜耸耸肩: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按照嫂子的优秀,与其说是遇到领域上的困难,不如更有可能是来自现实的打击。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抑郁的症状正在逐渐显现。他之前经历过的一切打击,都是现在他这种状态的成因。
傅落银皱起眉。
苏瑜问他:负二,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让我去接嫂子的事吗?当时易水的事在七处处理,我去接嫂子回家。
傅落银点头说:记得。
我也是现在才回想起来,嫂子那个时候好像就已经出现了一点症状。他在我的车上表现过应激反应,我调了车载记录你看一看。
苏瑜车上的车载记录仪可以录到半个前座,那一小段视频里,傅落银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林水程。
他看着窗外,手指紧紧抓握着车门扶手,目光沉沉,脊背绷紧,嘴唇抿起来,很显然精神壹已经绷紧到了极点。
当时路段的监控记录也调了出来,我们那时候经过星城小码头,那里正在施工,路段里有不止一辆大货车,我怀疑嫂子是对大货车产生了应激反应因为这种车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让等等至今没有醒来,他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苦难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傅落银说:可是当年他不在事故现场,后续我记得也没有接触到调查情况吧?
资料里提到过当时案件的处置方式,因为林望属于联盟公务系统,当时怀疑不是意外,是当做涉密机要处理的,林水程一个高三毕业生,接触不了更多的信息。
心理学上有个现象是逻辑自洽,比如很多很常见的转世骗局,有人声称自己曾是某个世纪某某国家中生活过的人,这种情况多发于受了脑部损伤或重大刺激后,他们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并且不断为自己的想象补充细节经历创伤之后,这种情况会非常正常。
苏瑜说,嫂子他的情况很可能属于这种,而且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我要告诉你。这段视频本来是周衡要发给你的,但是你一直没有接收,他就发给了我。
给我看看。傅落银说。
视频里是候机厅。
傅落银只看了几秒,立刻觉得有点受不了,他移开了视线,只觉得心脏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画面中,值机柜台边空空荡荡,林水程对着张贴出来的停飞公告发呆。
随后,他换了个方向,好像在跟什么人认真谈论着什么事,但是他面前实际空无一人!
周衡发送了口型比对翻译,嫂子当时在谈论气象学和蝴蝶效应之类的事,自问自答,最终说服了自己离开。自问自答的这种情况一般倾向于不归类于精神分裂,而是另一部分自我意识引导下产生的幻觉,也可以说,直飞冬桐市的航班取消这件事对嫂子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苏瑜说。嫂子已经出现了幻觉,而他自己,我想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傅落银声音有点抖:他怎么会这么严重!就是一次停飞而已,为什么他会这么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苏瑜叹了口气:对话中,嫂子反复提起意外和不可预测两个词,我想,意外接二连三地夺走了他的亲人们,他大概对意外两个字恨之入骨吧。
我有个猜测,他遇到的学术困难或许就和蝴蝶效应有关。这些东西我不懂,但是嫂子自己说了,蝴蝶效应不可解。苏瑜说,再加上量子分析系关闭
他又叹了一口气,眉眼里有点难过。
傅落银听到这里,已经接近失态了:林水程在哪个房间,我要过去,我过去陪他。
你别急,我马上给前台打电话。苏瑜赶紧拉住他。
五分钟后。
你说他不在酒店是什么意思?傅落银脸色发白地站在酒店前台。
服务人员有点害怕:没有一个叫林水程的先生来调整房间,但是确实有个描述很像的人,有个很好看、眼睛旁边有颗红痣的先生和一个人出去了,就在一个小时之前。
傅落银快疯了:和谁?他能和谁出去?
林水程人生地不熟,他会跟谁过去?
苏瑜立刻调来监控。
画面上,和夏燃七分像的男孩走了进来,林水程坐着和他谈了谈,接着和男孩一起走了出去。
苏瑜懵了:这个人负二
他对这个人很有印象,这个叫唐洋的男孩子也是傅落银找过的替身之一,唐洋最像夏燃,也是跟傅落银时间最短的一个主动亲了傅落银一口,被傅落银一脚踹出去的主。
尽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唐洋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林水程,以他和夏燃的相像程度,以林水程的聪明,不难猜出什么。
傅落银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半天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极度的锋利和冷漠:查,给我查,是什么人让这个人联系上林水程的!
林水程要是因为这个状态恶化,或者出了半点差错,我会让他傅落银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是那语气中的森然冷意,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禁不住头皮发麻了起来。
小鱼你好好呆着,这事别惊动燕伯母,伯母寿宴别闹出什么大动静。大雨中,傅落银冒雨取了车,回头告诉苏瑜,我先跟着去找林水程,你不用担心。
苏瑜叮嘱道:雨天注意安全!山道上小心拐角,追嫂子要紧,你自己也别出事!
我知道。傅落银打开手机。
他启用了A级权限,直接定位林水程的ID卡。
此时此刻,林水程距离他八公里外。
傅落银一脚踩下油门,风驰电掣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升腾出一种说不出的心慌。
*
哥你跟着傅总还坐这个车啊。
和林水程说话活络之后,唐洋也大胆了许多。
他自来熟地跟林水程聊天,毫不掩饰他的想法跟了有钱人还自己买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听林水程说了这是自己买的之后,唐洋显然有点不解,不过也没有继续问。
他又开始自说自话:不过这个车也好,老牌性价比最高的车了,我打算回老家之后也给自己买个车,到时候小卖部进货就能省下一笔钱了。
林水程听他盘算着,问了问他的其他情况:你家人呢?他们都还好吗?
我爸中风,我妈瘫痪很多年了,什么病毒性什么什么炎,我也忘记了,反正一大堆药要吃。唐洋显得很欢快,不过他们俩都还能忙事的,我回去之后可以帮他们,我家那么多兄弟姐妹,我最受宠,就我没给我爸换过尿布端过屎盆子,他们不让我做这个事,我只用管做饭和陪他们聊天解闷子。如果有了三万块,我还想买个麻将桌
林水程安静地听他说着。
唐洋也是穷人家出身,不过他似乎一直都保持着这种乐天的性格,能够苦中作乐,虽然短视,却有短视的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