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先忽而吃不下饭了。
他辞别了猎户,快马加鞭赶回顾凝离身边,但是为时已晚。
顾凝离已经用了瘟疫咒,毁灭了第二个城池,那里正是他来的方向。
没有人生还。
救了他的猎户,有着黝黑的肌肤,瘦弱却有力的躯体;猎户妻子,温柔贤惠,有一双温柔而哀伤的眼睛。他们的孩子,还在襁褓之内,却瘦得吓人,因为没有粮食,缺少奶水,每次吸奶,是吸的娘亲的血。
他感到一种痛苦,一种和灭族那一夜时,同样的痛苦。
他在尚未明白自己的爱恨之前,便被灌输了责任,被选择了这样的一生。他想起来在那之前非常遥远的以前,他见过过去的顾凝离,也见过过去的萧客。
他们都在教他与人为善,教他世间美好。
你要走?为什么?顾凝离第一次,用冰冷的语气对他说话,为什么?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出去看看,师父。他轻声说。
顾凝离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拂袖转身,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字:好。
他于是离开了他,乔装改扮,像一个平凡的人一样,走过这人间。
昆仑的说辞和他听到的不一样,当中是否有误会;昆仑当年的确出过叛离师门的人,鲛珠是否为那些人所拿,他要查证清楚。
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如同流水一般地过去,他渐渐感到一种茫然如果灭族的仇恨是误会,如果真正的仇人,已经在多年前被昆仑处决,那么他这半生,又是在为什么而活?
他还遇见了萧客,失忆的萧客。
即便失去记忆,也仍然热爱这人世,一身清正少年气的萧客。
他是否还有另一条路,另一条不偏激,不执着,不仇恨的路?
他是否还有资格往那边走?
为什么?顾凝离双眼血红,是你来找我,是你要我教你剑术,是你让我复仇,我恨你所恨,做你所做,你怎么能留我一个人?
他已经疯了,他比泉先陷得更深。泼天的仇恨、百年的寂寞,所有的冲突都在此刻到达顶峰。
导演喊了停,非常满意:可以可以,这段情绪感染力很强,顾凝离处理得非常好。
魏惊鸿笑了笑。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恭喜魏老师杀青!
程不遇也说:恭喜魏老师杀青。
和平常相反,他今天下戏下得非常快,魏惊鸿看向他:今天这里的处理,你不喜欢?
他非常敏锐。
程不遇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你离杀青也不远了,来聊聊吗?魏惊鸿温声说,之后咱们也还会一起呆一段时间的,今晚散散步,聊聊天吧。
程不遇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点了,夜色正浓。
魏惊鸿说得没错,在下一部剧开播之前,他们全剧组基本都是要配合营业的,哪怕杀青了,视火爆程度还会继续绑定,时间有长有短。
而且程不遇目前也没接新戏,下一个接的还是泉先的人物电影。
程不遇点了点头,说:好。魏老师我请你喝饮料吧。
这么多天,魏惊鸿下戏了也陪他对戏玩,他是很开心的。
两个人往片场外走去,程不遇一离开灯棚,立刻就感觉到冷了,他正要低头找外套,忽而看见另一边顾如琢站了起来,往自己走了过来。
拍完了?顾如琢声音有点哑。暗夜的冷风中,他也冻得有些脸色苍白。
程不遇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魏惊鸿的方向:今天魏老师杀青,我跟他还有话要说。师哥你要不要先回去坐着。
顾如琢指尖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程不遇以为他要发脾气,却见到他只是垂下眼,往手里呵了一口气,说:好。
他又在导演组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这么高的一个人缩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本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程不遇跟魏惊鸿出去走了走。
他们散步,一路散步到村子里,程不遇买了两杯姜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算是请魏惊鸿的。
魏惊鸿伸出手跟他碰杯,眉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杀青了,但是我希望和你的对戏永不结束。
程不遇对他笑了笑。
不会结束的,对吧?魏惊鸿轻声问道。
程不遇抬起眼,发觉魏惊鸿的态度居然异常郑重,他愣了一下说:应该吧,跟魏老师你合作,我很愉快。
魏惊鸿却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在戈壁滩上散步,月下的砂砾泛着银白的光芒。风越吹越冷,程不遇眼泛泪光,打了个呵欠。
回到剧组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导演组都已经收工了,坐大巴车返回村里住宿点,有一些爱玩的年轻人就地扎帐篷露营,空旷的场地上,只有顾如琢还坐在那里,嘴里咬着一个小手电,长腿无处安放,就大喇喇地挺直。
他正在低头看膝上的本子。
程不遇走过去,叫他:师哥。
顾如琢方才抬起头,关了手电,舒展了一下身体,程不遇靠过来时,他顺手就牵住他的手,埋头在他身侧。
程不遇惊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靠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师师哥?老板。
他们这一趟是没有娱记的,条件太艰苦了,粉丝路透都不愿意来,而且没有向导,极难定点。
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听见顾如琢喃喃地说,白天热,晚上冷,还有蚊子。写歌好难啊,程不遇。
程不遇偏了偏头,犹豫着回答说:哦
他不知道顾如琢是不是在说真话,他印象里,只有顾如琢文思泉涌,连夜写好几首曲子的时候,没有写不出来的时候。
那就休息一下?或者,找点别的事情做?程不遇友善地提了一个建议。
在做啊。顾如琢伸了个懒腰,在等你。好难啊,程不遇。
第65章星辰
顾如琢这句话说得很赖皮,其实是他非要在他这里等他,还不准他下戏了回去睡觉,却反而过来说好难,好像有一点撒娇和埋怨他的意思。
程不遇也拿不准要不要为此事负责,顾如琢握着他的手腕,力道倒是很轻,但那指尖的确已经冻得冰凉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