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领他上楼,容仪走上楼梯前,往外看了看。
还是没看见相里飞卢。
果然相里飞卢这次离得很远,他吃碗面后就一直没看见他了。不过也说不定这个人其实悄咪咪地走了,也说不定。
容仪去了上次的包房,在最佳位置观看这些少年们的舞蹈。今日有个少年很合他心意长得非常俊秀,而且身材很好,气质沉稳,说话少,上身赤、裸,另外半身黑衣,十分养眼。唯一的缺憾是,这个位置虽然无人遮挡,但是看不见旁侧抚琴的美人们,场上空下来的时候,他就有些无聊。
他买了几次花灯给这少年撑场子,让这少年停在舞台上。场内欢呼着,中场休息时,容仪又叫了一盘果子,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
他走到窗前,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窗户移开,一阵冷雨带着强风刮入,冻得他一个激灵,赶紧合上了窗。
公子嫌闷得慌么?可以去楼上人少的地方转转,这里烧着炭火,人也多,难免闷一点。外边刚刚雨下大了,冷呢,公子不要着凉了。旁边送果盘的侍女说。
容仪把自己的袍子紧了紧:突然就这么冷了,还真没想到。
这两天倒春寒,容易伤寒的,公子要上一壶姜酒么?侍女问。
容仪点了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那个不要姜酒,来一碗两碗姜汤!一会儿上。
他又走到窗边往外看,还不太晚,没有天黑,但因为刮风下雨的原因,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酒楼,对比凄清寒冷的街道,包房里炭火熊熊,暖气十足,称得上是温柔乡。
容仪深吸一口气:我下去找个人看看。稍后回来。
侍女可能是怕他跑了:您找谁?这么冷,不如我们叫人下去?
容仪随手甩出几锭银子:我自己下去就行了,本公子今夜还没尽兴,这地方给我留着,我不多时就回来。
容仪下楼,一跨出门槛,就被冷风吹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本来就伤寒没好,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容仪加快步伐,非常快速地在酒楼下的街道上转了起来。
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路人经过,也都不是。
算了。容仪长叹一声,冻死算了。与我无关。
他被冻得浑身哆嗦,刚一回头,却感到一件厚重的大氅围了上来,上面带着炉火的余温,暖意汹涌而至。
他抬起眼,迎上了相里飞卢暗红的眼眸。
容仪也不客气,裹住了大氅抖来抖去,只记得问他:你躲在哪里的?
你楼上,三层的地方,在你对面。相里飞卢静静地说,我看你下来,不知有什么事,只知道你应当有些冷,就找他们要了一件大氅,熏热了送来。
容仪:
敢情他担心来担心去,正主实际比他还逍遥快活。
他没好气:那你在三楼,觉得视野怎么样,能不能看全那些哥儿美人的花容月貌啊?
相里飞卢愣了愣。
他比往日不同,似乎没了和他说笑的意识,相里飞卢暗红的双眼沉沉不动,像是在思索,最后只说:没有记住,我一直在看你。
第117章
容仪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就讪讪地说:好,好其实也可以看看别人,别人比我好看,我是一只老凤凰了,没什么好看的。
你容颜未改,仍然是六界最好看的人。相里飞卢说,神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这句话并不是夸赞,而只是一句客观公正的评论事实,他随后像是思索了一下,说:要是你想我看,下次和你一起讨论的话,我会看的。
容仪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不谈这个,先上楼吧。
相里飞卢便跟在他身后上楼,容仪拐进二楼,望见相里飞卢脚步没停,又大叹一口气,我说的是上我这个楼,佛子,天寒地冻,进来喝碗姜汤吧。
相里飞卢看他一眼,那双暗红的眼里才出现了微微的波动,是诧异。
侍女过来送上了姜汤,相里飞卢仍然如同在面馆里一样,只是垂眼去看,并不入口。
容仪一边喝,一边被辣得冒眼泪花子,他喝了一半,停下来歇歇气:不是我说,虽然神仙五根俱全,仙身重塑,看着什么都比肉体凡胎好,但是凡人、凡鸟躯体,五行变幻,调和相补,大有奥妙,从前我看你给姜国人治病,倒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不以为然。如今方才知道,这当中讲究大着呢。
相里飞卢说:是吗。
他一双眼仍然是暗红色,但伸手端起碗,也喝了两口。
容仪望着他的神色,忽而轻声问:这位相里公子,你还记得在姜国的日子吗?
相里飞卢抬起眼眸。
这千年来,无数个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都会给出一个相同的回答。
他前事已忘。
但如今问这个问题的是容仪。
相里飞卢皱起眉: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容仪往后靠了靠,闭气将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随后对他一笑,倒是没想到,千年过后,我这个不靠谱的护国神还惦记着姜国,你这个国师却已经忘了。
喝完了姜汤,两人又在这楼上停了一会儿。
容仪又买了一些花灯,对每个跳舞的少年品头论足一翻,顺便跟相里飞卢讨论讨论:相里公子,觉得最右边第二个怎么样?
相里飞卢望了一眼,说:身量单薄,骨相欠缺,皮相富贵。二十之前发达富贵,二十之后容易入情障,一生执迷不悟,坎坷受骗。
容仪瞅他一眼:那第三个呢?
是早年富贵之相,但非常辛苦,伤病劳神,中年易生大病。相里飞卢说。
容仪差点被他笑死:来了花楼,哪里是让你这么看的,不过我有一个想法,要是以后我没有钱了,倒是可以跟你搭伙算命过日子。不过让你算命,倒是屈才了。
他不是没有穷过,容仪万贯家财散尽的时候有三次,一次是他所居住的凡间国家历经战火,他把全部身家都捐了出去,最后还是国破人散;一次是他跟友人远渡重洋,海上遇到风暴,一船人带着一船宝藏全部埋入海下,只有他一只凤凰逃出生天;他从此不允许自己和凡人交朋友、同出行。第三次是很普通的做生意赔钱了,刚好把家产赔空。
他渐渐知晓,人的一生,神的一生,或许都是这样起伏不定,脆弱复杂,天运曾是他的命数,如今没了天运,他反而将这命数看得更加清楚。是祸是福,是凶是吉,他一直都是这只凤凰没有变罢了。
相里飞卢跟着他买了几串花灯送出去,正巧遇到清倌人谢客,要上楼为他斟茶倒酒。
容仪知道这个倒酒是什么意思,眼见着相里飞卢像是不懂规则,于是撺掇他:别拒绝别拒绝,人家跳舞不容易,让他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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